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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麼流行音樂裡老愛提下雪,雪花一片一片,似能道盡所有悲傷心事,很能製造氣氛,但這雪和悲傷的連結到底打哪來的?誰也沒深究。天知道台灣幾乎不下雪的,看雪得到玉山或合歡山等高山上,遇著下雪的時日還常塞在車陣中,因為大家不約而同上山觀雪去了(哪像西方人家門前就一堆雪)!所以有些歌詞就抱怨為什麼台北不下雪了,台北地處亞熱帶氣候區,當然不會下雪。新竹的冬天也不飄雪,只刮風。

 

  如果各位待過新竹,一定嚐過新竹的風。微慍的夏日傍晚,綿綿細風如雲般飄在身上,走一步,就散去一些;再走,又來了涼爽乾淨的另一些,讓人感到沁透心脾的舒適。那麼想必各位也清楚,新竹的風不總是這麼甜美──或許應該說大部分時間都極惱人──奪人魂魄的狂風會似冤死的女人討債一樣搜刮著全身,抽著你的衣領不放過,特別是冬季來臨的時刻。

 

  新竹的冬天就是這樣著名的寒冷,在上下學的途中,大風會幻化成千萬隻飛蟲,往你所有不小心露出的衣襟褲擋開口中猛鑽,鑽進皮膚毛孔,鑽向血液,進入骨髓,在骨髓中拍著小翅,嗡嗡響得你直發抖。打哆嗦沒能溫暖多少,趕緊衝入教室或寢室才是比較明智的作法。

 

  在這麼冰涼的天氣裡,我們幾個女孩就窩在女二內取暖,少了男人的體溫,說什麼都有點不踏實。身為一名異性戀者,我多麼想要一支異性的胳膊讓我拽著暖暖身啊!電物系!賞我個機會吧!我吶喊著。於是,本系就這樣聽見了我的叫喚,決定在耶誕節前幾日舉辦聖誕舞會,供系上同學自由運用,琢磨男女間的情感台灣人就是這等可愛,全世界的節日都要過過才好,有的節日還要多過幾次,比方說情人節。

 

  言歸正傳,因此我嘛,就在一次與小夏學長的BBS閒聊中,厚著臉皮問他要不要在舞會時一起共支舞了。跳舞對於熱舞社社員的我而言並不陌生,我雖不是一等一的跳舞高手,粗淺的舞感還是有的。何況舞會上只要環著男人的肩頭,讓男人攬著自己的腰肢,隨著音樂隨便東搖西晃就算跳舞了,哪有什麼難的?難的是我得忽視自己在暗處掙扎噑叫的良心,「豆豆,男人這麼多,為何偏偏挑個有伴的哩?」我的良心問。

 

  「只是一支舞,應該沒關係吧?」阿玟說。

 

  「哎呦,這樣好嗎?真令人擔心。」宜均說。

 

  我只好同時向他們和良心發誓,一支舞沒什麼的。我不會、也不敢和小夏怎麼樣,沒什大不了的一支舞,只是滿足我這單身女子在無盡冬日對男人的綿綿異想罷了,音樂結束後,我們都會回到各自的人生。噢,我忘了說,小夏學長在網路上的回覆是,「那真是我的榮幸!」

 

  就這樣,我帶著既罪惡又期待的心情,讓漫漫等待成為寒夜中的一盞燭,奮力眨著微小的光,為我送來一吋暖意,以對抗刺骨多風的新竹。而所有的事情在聖誕舞會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在某些剎那,我會以為自己是為了那場舞會而存在的──直到舞會的來臨。

 

  和一般女生比起來,我算是相當樸實無華的,像個正常男性,總是T-shirt牛仔褲和布鞋就在校園內四處闖蕩,平時方便,戰時可就惶惶不知所措了。為了對舞會做好準備,我特別找了學生時裝界流行品味首屈一指的社團好友丹娜一同挑選舞會所需的「戰袍」。我們在沒課的空檔去了趟新竹市區,她為我選了一件前釦式金黃細肩帶小可愛,背處繡著顆亮黑星子,寬鬆的下擺恰以浪漫的方式遮掩了我微凸的小腹,「簡直是為妳而設計的!」她說。

 

  我有些羞怯地看向丹娜,首次覺得身為女孩也不壞。

 

  「把他搶過來吧,妳看如何?」丹娜又說。

 

  「不好吧…我…我不敢,學姊怎麼辦?」

 

  「拜託,愛情裡哪有誰怎麼辦?只有誰比較聰明、比較有魅力而已。」丹娜甩甩美麗的茶色捲髮,努努鮮唇,嗯,的確是個有魅力的聰明女人。我戳了戳自己油水淋淋的軟嫩小腹,差丹娜的遠多了…什麼魅力嘛!小夏怎麼可能喜歡我?想都不敢想。

 

  況且,小夏學長若哪天給鐘砸了真為我放棄學姊,說不定哪天又會讓燈砸到,為哪個學妹放棄我了呢!

 

  …還是別在乎天長地久,就享受即將擁有吧。

 

  系上的聖誕舞會就在科一的地下室舉行,小青告訴我,系學會的工作人員當天傍晚就開始進行會場的佈置了。他們在長桌上置了點心,在燈下綴上彩帶,在布條內用可愛的POP字體貼著X’mas Party」,這英文還真比中文簡單多了。身為我親愛的好友,系學會大將小青還自告奮勇地負責起音樂的選擇,想為我尋找情調歌曲,創造一段難忘的回憶。

 

  於是當颼颼夜色壓上阿玟宜均和我的身上後,我們三人便換好衣服,離開了女二舍。我穿著和丹娜一起買來的小可愛和牛仔短褲,在其外加了件毛外套羽絨大衣和長裙,以抵擋呼嘯大風。宜均穿了件湖水綠的花邊長袖小洋裝,襯托著她迷人的氣質,等會阿江學長見了宜均,肯定會想為她接下脫了的大外套。至於阿玟,身著白襯衫和黑褲,一副要面試的模樣,「阿玟,妳不能因為小楠不去就穿成這樣吧?」我笑著說。

 

  「這樣不是很正式嗎?」阿玟搔頭。

 

  「呃…是很正式啦…」宜均結巴地回答。

 

  「反正我只是要去吃東西、又不跳舞,沒關係啦!」阿玟穿上外套,假裝不在意交大正港拖鞋男孩的缺席。

 

  於是我們一行三人離開宿舍,出發前往科一(科學一館)。走在幸福小徑上,我們談著笑著,用青春攪得空氣叮噹響我深吸一口氣,汲取那專屬交大的凜冽香氣──不知道各位會不會像我一樣,常覺得自己的學校有股特別的味道?──我不太清楚這香味的來源,或許是花和風吧。而這晚,又加上等待終於要實現的香甜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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