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采齋

17

　　有了小夏學長的加持，梅竹表演果真風靡全場。經過數週瘋狂的練習，加上社團好友丁丁的私下訓練，我的搖滾步(breaking舞風內的舞步)雖仍不如男孩有力，倒也還跟得上他們的速度。觀眾席的目光全集中在場中整齊有力的舞蹈內，我實在很享受，大夥一塊浸在音樂裡，以身體打拍子的感覺。每一次表演，帥氣的breaking組總是能收到最多、最響亮的尖叫與歡呼聲。

　　不多久後丹娜還咯咯笑地告訴我，當我渾身帶勁跳著舞掉了帽子露了頭髮之際，她聽到席間出現這樣的驚嘆，「那傢伙居然是個女的！」

        我不得不說，這驚訝於我聽來頗為順耳，雖然我至多只能做二十下伏地挺身，許多簡單的地板動作也練不起來，「才不想輸給男生！」這種念頭仍不時會浮現在驕傲、孤僻、惹人厭、自我中心又爭強好鬥的本性中。那麼在跳舞時被誤認為男孩，是不是一種奇妙的誇獎呢？我知道各位會想，說不定我只是由於外型粗獷才被如此誤會，在臉書氾濫的年代，一張照片勝過千言萬語。但為了保持我的神祕性，我實無法拿圖現真相，還望各位海涵。

　　「你們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小夏穿過重重人牆走近，在我喘氣擦汗的同時讚嘆地說。

　　「謝謝你喜歡。」跳舞的疲倦在看到他的瞬間化為雲霧，奇妙地消失了。

　　「妳好厲害唷。」

　　「哪有？別人更厲害。」我回答得虛偽，嘴角卻老實地上揚起來。

　　「這…送給妳。」小夏自口袋拿出一盒巧克力遞上。

　　「咦？還有禮物？」這麼具有暗示性的禮物嗎？

　　「小小的啦，」小夏有些羞澀地說，「那個…那個…」欲言又止。

　　不會吧…？激烈舞動後的急速心跳尚未平息，小夏又露出一副引人胡亂幻想的臉紅模樣，考驗本姑娘的心臟──我得摀住嘴才能阻止活跳跳的心衝出口。

　　所以，如果小夏準備和我告白，我該怎麼辦呢？丹娜說無論如何要記得釣男人胃口，所以得先捏著眉頭作勢苦思；接著再問和學姊的關係如何(我可不想當個沒有名分的地下情人)；然後…然後應該就可以擁抱他了吧？我能給他一個徹底的、充滿愛戀的擁抱，可是剛表演完的我，絕無平常的香氣，要是臭了他可怎麼辦好？

　　「就是啊…」小夏開了口。

　　「嗯？」說吧，說你喜歡我吧。我已經準備好、久、了。

　　「剛剛發現巧克力放在口袋裡太久了，有點融化，希望妳別介意。」

　　「蛤？」我沒聽錯吧？

　　我低頭瞧向那盒似被拆封過的該死的巧克力，將它輕輕拉出來，原應稜角分明的巧克力已糊成一團軟綿綿的不規則深褐物體。

　　「妳…不會介意吧？」小夏再次羞赧看著我，我終於知道，這羞澀源於變形的小禮物，並非告白前的忸怩不安。

　　「當然…當然不會呀，呵呵。你送禮物我已經超感動了，怎麼會介意這點小事呢？」我尷尬一笑，聽見真心像花瓶嘩啦啦碎了一地，片片刺著我的眼。我瞇起眼，想著自己就這麼一次次敗在這男人手中，豈可輕易原諒！

　　小夏舒出一口氣，愁容頓失，「那就好。」他輕柔地說，大眼睛眨呀眨，盡是溫柔。

　　可惡，真是完全無法抵擋的無辜神情。

　　我戳了戳那片綿軟，猶豫著要不要摳起一塊放進嘴裡…還是算了，在小夏面前實不適合將手沾得滿是泥濘，何況伸舌舔食的我肯定不會太過甜美。

　　「學長為什麼會買巧克力來呢？」我抬起頭問，食指還停留在那塊深棕上。

　　「總覺得該帶點什麼來看妳，想說女孩子都喜歡巧克力吧？」小夏微微一笑。

　　「謝謝。」我說。雖然我並不喜歡巧克力，但這可是小夏送的。

　　「那妳趕緊回到隊伍裡吧，他們似乎都在等妳呢。」小夏眼神越過我，看向我身後的隊友們。

　　「那個…我們通常表演完後都會一起吃宵夜啦。」我低下頭，將巧克力輕輕推回紙盒裡，「不過不參加也沒關係呀，我…我…」──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散散步。

　　「那怎麼行！」小夏忽地正色道，「表演後的喜悅當然要一起分享。」

　　「呃，好…好吧。」我轉頭望向那群剛剛才一塊賣力演出的男人們，初次覺得他們太多餘。

　　接著良心乍現，它半嘲弄半嚴肅地告誡我：豆豆，可別因獲得糊軟巧克力一份就得寸進尺了，妳以為自己多特別？

　　「怎麼有點勉強的樣子？」小夏又揚起笑，令我心醉神馳的笑。

　　「沒什麼啦。」我甩甩頭，想甩去惱人的良心，現可不是與之辯論的時刻。

　　「那就快去吧。」語畢，小夏提起手拍拍我的頭。

　　「嗯，」我有些不捨地朝他揮揮手，「掰掰。」依話邁起步子，緩緩走向社團裡──他剛居然拍了我？

　　「掰掰。」他說。

　　當我再回頭時，小夏的身影已消失在嘈雜的休息室中──為什麼這麼溫柔的男人不屬於我？是不是有一天，我得忘記他的笑、他的好、他的一切？

　　於是幻想式的告白──這場美麗的錯誤──便在一團軟糊糊的巧克力中帶著淡淡哀傷離我遠去了。梅竹表演結束後，我和小夏的交集寥寥無幾。我的生活漸漸回到了正軌，日日悠遊於課業和社團之中，練舞、念書、練舞、念書…，豐豐富富、忙忙碌碌。

　　唯在愛情習題上，我依舊繳了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