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采齋

19

　　關於高中職究竟該男女分校(和分班)的爭議存在已久，有些人認為合校(或合班)方能增加年輕學子們對異性的認識，另外一些人則認為將男女分開有助於學業精進，為不可多得之優良傳統。而高中時期就讀女校的我，只參加過一次極無聊的聯誼。之後，便再無機會和男孩子相偕出遊。

　　因此，一夥男女徜徉藍天綠地中嘻笑歡鬧，不知不覺成了我的嚮往。

　　就在大二那年，春天快要離開之際，我的小小願望終於實現了。小青和我順利湊齊人數，找了個週末，準備出發前往距離新竹市區最近的旅遊勝地──內灣。我仍記得那個早晨，我們一行九人浩蕩集合在車棚前，天空中潔白細緻的雲朵曬著陽光，和翹了複變的那天一模一樣。我看著大家(和小夏)，覺得有種虛脫的不真實感。沒想到每位女孩心目中的王子真聚集在此！想起邀約過程中的忐忑不安，和自己放棄的關於交大女孩應有的驕傲尊嚴，實在值得。

　　「好啊，一定很好玩。」當時的阿江學長爽快地一口答應。

　　「可以啊，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宅宅小楠的姿態就頗令人不悅了，要不是為了阿玟，誰管你有沒有事。

　　在BBS上欣然回應的則是小夏，「嗯…，阿江會去嗎？那我也去好了。」他這麼回答。我有些不敢置信，顫抖著打字的雙手，很想問他怎麼向學姊交代。但旋即想到這個問題的曖昧性，又退縮了。這麼普通的出遊活動，我真不該再冠上越軌的遐想。

　　而第九位多餘的同學便是我悉心安排的龍套角色──阿發。由於阿超和小青這對銀色情侶感情太過要好，我擔心不愛和女孩講話的小楠無聊(他畢竟和學長們都不熟稔)，便特地體貼為他找了個男伴，彰顯我以德報怨的美德。

　　「哇！這表示我可以和阿玟相處一、整、天嗎？」阿發用驚喜的語氣回覆我的邀請，對於自己在故事裡渺小的存在感毫無覺察。也罷，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況且他比小楠可愛多了。

　　「對啦。」我輕嘆一口氣，忽覺我和阿發的處境竟如此相似。

　　「妳真的對我好好喔。」阿發說，眼中閃著盈盈淚光。

　　我兩肩一聳，沒告訴他如果不是王子，還是認命點好。

　　各位如果細心些就會發現，在所有彩色回憶裡，「騎乘機車」都是極重要的基本元素，身為普通大學生之我們的回憶亦不例外。因此，前往內灣的足足一小時內，座位該如何分配呢？我的眼神穿梭在男孩們間，小夏低頭翻找鑰匙，阿江調整著自己的背包，阿超摟著小青，小楠傻呼呼地發著呆，阿發愣愣望著阿玟的側臉。

　　我該說話嗎？說些什麼好？日頭漸高，熱氣從外滲透進體內，我提手擦汗，覺得自己不該這麼怕熱。

　　「我載豆豆好了。」小夏學長昂起頭，首先開了口。

　　「那我載直屬學妹好了。」阿江學長接著說，他淺淺一笑，挾著小夏轉身走向停放機車的所在。

　　我和宜均對望了一眼，我見她抑制不住的喜悅以緋紅染上雙頰，感到有些暈眩。這麼夢幻的情節居然同時發生在我們身上，真不可思議。

　　「呃小楠，那你…有向別人借機車嗎？」我扭頭一問。即使在靈魂奔騰的美妙時刻，我也沒忘記阿玟和她的幸福。

　　「沒有。」小楠冷冷地說。

　　「不如我的機車借你？」小青問道。

　　「但我騎得不好。」他搖搖頭。

　　這個可惡的拖鞋男…！我強忍怒氣，瞪了他一眼，瞧見他腳下突兀的褐色拖鞋間於布鞋之中，在晴日下閃耀著破舊的光芒。

　　「我…我想要小青載我。」阿玟此時出了聲，囁嚅地像夢中的囈語。

　　也好，我還不想看到阿發失落的可憐模樣。

　　「阿玟好討厭喔，是想和我搶女朋友嗎？」阿超說。

　　「啊！不，不是啦。」阿玟急欲辯解，卻說不出話來。

　　「你幹嘛欺負她？」小青努起嘴，狠狠捏了阿超一把，阿超咯咯笑了。

　　「那阿發，就麻煩你載小楠囉。」我洋溢著莫名喜悅，為最後一組人馬下好結論，此時小夏的機車已緩緩騎至眼前。

　　「嗯…」阿發落寞答道。

　　接著，我自小夏手中拿過安全帽，跨上名為青春的摩托車，放肆著我的心跳。小夏挺拔的背就在我面前，黑色安全帽罩住了他的後腦，新竹的風吹皺了他的T-shirt。我輕扯他的衣服，欲將其整平，卻怎麼也整不平洶湧的心緒。頭頂上可愛的紅色安全帽重重壓上我，這肯定是學姊的吧？上頭清麗的幾何圖形彰顯著學姊的秀氣。如果學姊知道她的安全帽、她的座位此刻佔據著另一位女孩，她會生氣嗎？還是傷心呢？

　　我甩甩頭，有些想念失聯的良心。

　　「豆豆，妳在擺頭嗎？」居然被小夏學長從後視鏡內發現我甩頭的蠢樣。

　　「哈…哈哈，只是在測試安全帽有沒有戴緊啦。」呃──真是個爛理由。

　　「哈，妳真可愛。」學長說。

　　「謝…謝謝。」我低下頭，趕緊將扯著衣服的雙手放到身後，或許抓著金屬桿會安全些。桿子因為太陽的照射有些發燙，幸而在微風吹拂下尚不至於難以忍受。風呼呼吹著，吹著小夏，吹著我。

　　然後，我猛然驚覺，自己所期待的，已經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