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午宴十一點半開始,豪卻直到將近一點才出現,出現時一身鮮紅,祝壽似的。當時敬酒的新人恰好走到他那一桌,同桌的昔日同窗催促著要豪舉杯,他呵呵傻笑,包都還沒放下便拿起酒杯,說了聲恭喜。新娘在微笑裡淺淺抱怨著他的遲到,他也不辯解,同窗撫著豪這些年大起來的肚子說,大約是去產檢了。

 

  婚宴的高潮是同事精心的捉弄。新娘────被要求以手將鵝黃乒乓球由新郎的左褲管移到右褲管,看著玲蹲踞在新郎前賣力的模樣,在場賓客全笑彎了腰,豪也是。小球卡至胯下時,玲還伸手像抖落灰塵般抖著褲子裡的異物,新郎脹紅著臉,說早知道該穿鬆一點的西裝褲。可愛的新郎,更可愛的新娘子。

 

  豪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豪想起多年前玲的手,還被他緊緊牽著的時候。微風輕輕吹拂的大學校園裡,他們總是一起上學一同吃飯、一塊唸書。豪覺得玲傻氣迷人,玲覺得他幽默風趣,兩人也吵架鬥嘴,偶爾豪亦嫉妒玲學業上優異的表現,無傷大雅的嫉妒。兩年過去,生活過於閒適無味,便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重複平淡和失去新鮮,在豪的記憶裡,沒有人落淚。

 

  喜帖是豪自己要來的,但打開的那剎那,千百種滋味也一齊釋放:「沒有想到我們分開後她就找到老公了。」他指著照片中玲的一臉燦爛對同事說:「看,笑得那麼開心。」

 

  同事聳聳肩,沒有作聲。

 

  這些年來,豪和玲仍藉著大學友人斷續聯絡,他知道玲分手後的新對象是什麼樣的人,知道他們八年的交往,知道玲如同既往,日子過得平凡恬淡。然而,當時二十歲的豪又怎會明瞭,重複和平淡就是人生中最美好的祝福呢?

 

  他畢竟還是參加了這場婚禮,見證前女友一生中重大的時刻。婚禮結束後,同學們起鬨要他和新人合照,豪倒也大方,拉著氣球和兩位主角在歡聲吵鬧裡,在相機閃爍下露齒而笑。

 

  臨走前,豪拍拍新郎的肩頭,半開玩笑地開了口:「要好好照顧新娘喔。」

 

  「否則呢?」玲戲謔地接了話。

 

  「否則……」他狀似沉思,揣想了一會又迎上新郎的目光:「我也不會怎麼樣啦。」新郎和大家都笑了。

 

  「什麼嘛。」玲斜眼撇了嘴,一如當年。當年,豪還記得啊,兩人並肩看著日劇的情景。看完日劇後,他總是拒絕玲的要求,宣稱他無法學習男主角的浪漫行徑。「什麼嘛。」玲會這樣抱怨,在陰暗灰濛的男生宿舍裡彰顯她的淘氣。

 

  就像現在。

 

  豪輕抿雙唇,沒有回應那淘氣。他以傻笑代替言語,向新人搖手道別。然後他提著喜餅坐上電梯,趕赴女朋友的約。

 

  不多久後玲告訴我,豪在紅包袋上的署名下這麼寫著:大學同學、好朋友、永遠的回憶。

 

  (本篇曾刊於交大校友e-news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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